1975年3月16日,星期日,晚上9点多。 拉贾是新加坡独立后第一位访问中国的新加坡领导人,他坐在一辆中国制造的红旗轿车里,窗帘拉着,穿过几乎空无一人的北京街头,前往一个秘密地点。 没有人告诉他确切的地点,但他知道的已经足够了。 他要去一个被中国人描述为医院的地方会见生病的中国总理周恩来。
三天前,他随四人代表团抵达北京时,这个深夜的安排并不在计划之内。 事实上,就在当天晚上,在与中国外交部长乔冠华进行了几轮密集会谈后,他才在一次晚宴上得知此事。
拉贾在 3 月 12 日至 21 日为期九天的友好访问中出现了几个意想不到的转折,但都没有他与乔冠华的对话来得重要。 这是中新关系跌宕起伏(当时处于停滞状态)过程中的一个里程碑事件。 事实上,它将结束官方十年来的沉闷沉默,开启两国关系的新纪元。
然而,这并非没有戏剧性和神秘性。 事实上,拉贾对中国的政治考察就像一次对尚未发现的目的地的探险。 当时,中国大部分地区仍处于混乱的 "文化大革命 "的动荡之中。 与那个革命年代封闭、偏执的中国的大多数事情一样,周恩来的健康和状况也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他疗养的医院的名称和地点也是保密的。
中国东道主唯一愿意向新加坡代表团乃至外界透露的是,77 岁的周总理自去年 5 月开始住院,医生指他在 1966 年开始的文化大革命期间不休息地工作。
打破僵局
到达被描述为医院的地方后,拉贾走下车,发现自己来到了湖边的一栋别墅门口。 陪同他的是时任外交部高级政务部长的李炯才。

周恩来身着灰色中山装,胸佩五星毛泽东像章,在门口迎接他们。 当时是晚上 9 点 35 分。 由于礼节等级不同,周总理在门口迎接两位新加坡部长的举动显得相当礼貌。 中国官方摄影师拍下了这一标志性时刻--周恩来和拉贾面带微笑,双手紧握,热情握手,背景是微笑的李炯才。
随后,中国总理带领两位新加坡人来到大厅左侧的起居室。 周总理和拉贾坐在扶手椅上,神情轻松地相互寒暄,旁边的桌子隔开,下面放着一个痰盂。
中国人喜欢使用历史类比、比喻和隐喻,这很适合拉贾。 为了打破僵局,拉贾对周恩来说的第一句话是,他觉得自己就像 "第一次来中国的马可-波罗"--表明他此行的目的是以开放的心态发现和探索新机遇。 这句话引来周的一阵大笑。
随后,记者摄影师们离开,真正的对话开始了。 在接下来的 45 分钟里,双方在友好和礼貌的气氛中努力揣摩对方在关键问题上的想法,并表明和澄清自己的立场。
没过多久,中国总理就提出了令他最为不满的问题--俄罗斯船只停靠新加坡港口。 他问新加坡是否也为俄罗斯军舰提供维修服务。 拉贾预料到了这个问题,他解释说,新加坡政府不会歧视任何希望修理本国船只(包括军舰)的国家。 然而,在他向俄罗斯人指出一些工程师是英国人之后,俄罗斯人就没有再派他们的军舰来维修。 拉贾说,后来,俄国人要求租用新加坡附近的一个岛屿,由他们自己的工程师进行维修,但这一要求遭到了新加坡政府的拒绝。
听到这里,周恩来笑了。 接着,他讲述了俄国人是如何以在香港修理船只为借口,在香港进行长达三四个月的长期维修,以巩固其颠覆活动的。 一艘船离开后,另一艘船就会进驻,变相执行俄国领事馆的职能。
在这个时刻,拉贾认为是转达新加坡总理李光耀的信息的好时机,即新加坡政府不会允许该国被用作对包括中华人民共和国在内的邻国进行颠覆活动的基地。 他补充说,新加坡与中国无冤无仇,"不会允许那些与中国为敌的人利用新加坡作为损害中国利益的箭头"。对此,周恩来感谢李光耀总理 "新加坡的政策考虑周到",并主动保证,已成为外国公民的海外华人不会被视为海外华人。 他说,中国在这方面的政策没有改变,仍然以万隆会议的精神为基础。
随后,他表示希望新加坡能够成为 "中国与一个由华人居住并以华人为其公民的独立外国之间 "保持良好关系的典范。 他还说:"我们可以称这种关系为亲属或亲戚关系"。
到了这个阶段,拉贾已经对反复提到的 "亲戚 "感到有些厌烦了。 在整个访问期间,他一有机会就满怀激情地阐述新加坡的多元种族政策。
事实上,在两天前的欢迎宴会上,他用了大约一半的篇幅来阐述这一主题。 新加坡是由来自不同国家的移民组成的,这些国家包括中国、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印度、巴基斯坦、锡兰和中东。 他强调说,虽然华裔占新加坡人口的大多数,但 "新加坡的政治制度和社会面貌已经并将继续受到东南亚环境的影响,而新加坡是东南亚环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与周恩来的会晤中,拉贾再次解释了新加坡在该地区面临的困难,并提到了 "第三个中国 "这个沉重的标签。 周回应说,他请拉贾转告李光耀,"他应该对这个问题放心"。
在谈到外交关系问题时,周恩来说,他的官员已经向他做了充分的汇报。 他重申,中国希望尽早与新加坡建立外交关系,但 "理解新加坡的困难,愿意等待新加坡做好准备"。 他还表示支持东盟,称成员国决不允许超级大国利用分歧和霸权。
1973年,周恩来曾向澳大利亚领导人戈夫-惠特拉姆(Gough Whitlam)表示,认知新加坡希望成为东盟中最后一个与中国建立关系的国家。 他对东盟的明确支持也标志着与中国过去几年的言论大相径庭--东盟曾被中国斥责为为 "美帝国主义和苏联修正主义 "服务的 "所谓联盟"。
值得注意的是,周恩来没有提出新加坡决定在台湾训练军队的问题。 他向拉贾提出的唯一问题是台湾人是否给新加坡带来了麻烦。 拉贾回答说 "他们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麻烦",这个话题就此结束。
中国总理明确承认新加坡是一个主权国家,并理解新加坡在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交问题上的立场,这对拉贾来说无异于一场外交和公共关系政变。 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两国领导人绕过了十年来阻碍官方合作的许多意识形态障碍。
当新加坡领导人起身向周恩来告别时,周将他们护送到大门口。 中国领导人自始至终的彬彬有礼,以及老练、精致的外交风格给拉贾留下了深刻印象。 新加坡人也被他在整个对话过程中有条不紊的态度所震撼。
第二天,由新华社拍摄的官方照片被刊登在中国国家报纸《人民日报》和北京当地报纸《光明日报》的头版头条上,表明尽管没有正式外交关系,中国对拉贾此行的重视。
在新加坡,同样的照片也被放在了头版头条。 报道和标题都沿用了中国官方的说法,即会议是在中国总理休养的医院休息室举行的。
新加坡人后来才知道,这个地方其实是一个高级度假村,位于有围墙的中南海(中南海)大院内,这里曾是为党的领导人保留的御花园。
拉贾认为中国总理看起来 "相当健康"。 他回国后对东盟外交官说:"他的眼睛很有神,虽然听起来很疲惫,但看起来不像个老人。 李炯才在报告中指出: "虽然他面色苍白,但精神抖擞"。 直到后来,新加坡领导人才知道周恩来的病情有多么严重--他患的是晚期癌症--以及他所承受的压力有多大,这些压力来自党内无情的激进分子,他们决心让中国专注于阶级斗争和革命,与外部世界隔绝。周恩来肯定知道,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让中国走上经济改革和对外开放的道路了。
拉贾在 3 月 29 日给李光耀的评价中指出,周恩来和乔冠华都 "表明,尽管他们希望关系正常化,但他们理解我们的立场,并准备等待"。 周恩来显然表现出了战略耐心,并从长远角度看待与新加坡的双边关系。 "基调是互谅互让,不强调分歧。 拉贾写道,"因此,我们担心中国人可能会在台湾问题上让我们难堪,但事实证明这种担心是毫无根据的。 "当我们提到在台湾训练我们的武装部队时,没有任何反应"。
拉贾指出,虽然在一些问题上存在意见分歧,如海洋法问题,但 "在我们与中国意见相左的问题上,中国从未迫使我们重新审视自己的立场"。
他分析道,至少在近期内,中国人希望东南亚地区保持稳定。 随着西方对该地区的兴趣日益减少,他们认为不稳定和混乱将有利于苏联的利益。 "他建议说:"就目前而言,我们必须从表面价值来看待中国表示的友好姿态和对独立的新加坡的重视。 "在周恩来的领导下,一般来说都是温和的,与新加坡的和解最有可能是真诚的。 中国还有其他人不同意周的政策,但他们今天并没有站在最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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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内容节译自《拉贾拉特南授权传记》第二卷:狮子的怒吼,作者艾琳-吴(Irene Ng),由新加坡国际教育与科学学院-尤索夫-依沙克学院(ISEAS - Yusof Ishak Institute)出版。 精装本(65.90 美元)和平装本(55.90 美元)现已在书店上市。 电子书(45 美元)可在 https://bookshop.iseas.edu.sg/publication/7913 网站购买。 黄循财总理于 7 月 22 日正式发布该书。